★已收录★ 《夏天的颜色》 BY 左岸2009【完结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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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天的颜色  " h% n" T$ v( s: B% U8 p3 d
  作者:   
+ Z- e( y! j6 w' i; d    提醒与遗忘等於回忆. 即使有一天, 夏天的绿色褪淡了, 夏天, 仍然是, 夏天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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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C5 v# _4 C" I+ r1 u/ U7 A0 i  他是嘉峰十几年回忆中唯一的牵挂.  f2 @: Y6 Q3 N; g  O
  他的名字叫洋铎, 高洋铎.
6 U% e3 x  Y$ H3 j& {
" o# a" Y1 h0 h5 ^& C+ H$ B! O  洋铎第一次出现在嘉峰面前, 只有六岁, 穿著蓝色小短裤, 浑圆粉藕似的两腿上, 各穿著一只白布鞋, 鞋缘还滚了当时最流行的红、蓝、绿三色布边, 稀疏柔软的发丝贴在额前, 将他的双颊衬得更加白里透红. 微风吹过, 闪著午後日照金色光芒的头发飘动了起来, 新买的白色学生制服衣领也飘动了起来. 他的小手握在他母亲手中,他母亲正和嘉峰的母亲说话:" E, b4 V  [5 O
  「你们能够搬来真是太好了! 这地方环境不错, 就是偏僻了点. 我们多多最可怜, 连个玩伴也没有, 附近都是野孩子....」说著还推了洋铎一把: 「去! 去跟小哥哥玩! 」
, U' @* l9 Q- ?  O6 \  洋铎被他母亲推到嘉峰身边, 嘉峰下意识地退後一步, 低头看著自己的脚尖, 两根大拇趾不听使唤地从破布鞋前端探出头来.
) q4 }: Q0 W9 M$ q* t. G& g  「哎呀! 你儿子真乖, 不像邻居那些野孩子一点都不懂礼貌. 」洋铎的母亲大声地笑了起来: 「呵呵呵! 别害羞嘛! 我们多多很好相处的啦! 」" R$ w+ `% O. u. V3 E: j* @$ n
  「嘉峰! 」嘉峰的母亲面有愠色, 揪住他的衣领把整个人向前拉: 「带多多去玩啊! 你拉小提琴给多多听! 」, h, i0 K7 E& k# k5 a- _
嘉峰的家境不算宽裕, 然而冲著其他国小学生一下课就往才艺班里挤, 嘉峰的母亲自然也不落人後, 省吃俭用地要他学小提琴.
' d3 w% Z8 H7 l+ y% u& k6 N: d& t$ g  两个小男孩跑进屋里, 嘉峰小心翼翼地爬上椅子, 踮起脚尖搬下摆在衣柜上的琴盒, 打开, 然後煞有其事地拿起琴弓, 在琴弓的马尾上来回抹著松香蜡.5 M) C9 K( Q' ]: A, B
  「小哥哥! 这是什麽东西啊? 好香! 」洋铎好奇地看著他的动作问他.
2 {. k8 D* n+ x/ b3 e  嘉峰把头抬得高高的, 说了一句: 「你不懂啦! 」便开始演奏自己刚学会的那首「小星星」.
% Q  z1 v4 ?8 L$ A) {  「一闪一闪亮晶晶....满天都是小星星....」天真无邪的洋铎一面拍著手, 一面跟著琴声高唱, 尽管那琴声在大人耳里听来, 十足像杀鸡般惨不忍睹, 洋铎仍然在一曲奏完之後, 使劲地鼓掌, 闪著钦羡的眼神说: 「你好厉害喔! 小哥哥! 你好棒! 」! C% f. Y& v0 I. N# u
  嘉峰得意地笑了起来, 嘴角扬得高高地, 转身就把肩上的小提琴放回琴盒里, 在一瞥之间, 看见了洋铎羡慕和失望交杂的表情.
+ u7 S# \& [# ^; j+ ^  「我妈妈说不可以把小提琴借给别人, 因为很贵, 弄坏就麻烦了....」嘉峰只不过比洋铎长了一岁, 说起话来倒像个小大人.9 `) R( Z# J- O# x  n2 b( h& K: r
  洋铎点点头, 小嘴却微微嘟了起来, 一副让人又爱又怜的模样.
8 b( m' L! A0 Q2 D) Y& j  嘉峰迟疑了一会儿, 跑到窗口发现两人的母亲还在门外聊天, 就附在洋铎的耳边小声说道: 「好吧! 偷偷借你拉一下, 只能拉一下喔! 」
( \9 B* i9 T- `1 {( O. _$ _7 Y7 f  洋铎的脸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, 用力地点点头, 接过嘉峰递过来的小提琴, 有模有样地往自己右肩放.; I% z) g% `9 r3 @
  「不对啦! 应该夹在左边! 」嘉峰绕到他的身後, 环起双臂教他如何安置那把小提琴, 还伸长了脖子探看洋铎右手持琴弓的姿势, 一不留神, 两人的脸颊碰在一块儿. 洋铎的脸蛋好软, 还散发著明星花露水那好闻的气味儿, 嘉峰在心里想著; 而洋铎也没把脸移开, 非常专注地看著小哥哥教他小提琴的指法.( F; y& L! \6 @) b2 K9 X
  嘎! 洋铎移动了一下琴弓, 发出一阵乾涩的声音, 他喜孜孜地惊呼一声, 再反方向挪动了琴弓, 嘎叽嘎叽嘎! 一连串杂乱刺耳的琴音此起彼落, 他又叫又笑, 嘉峰看著他, 也患者了他的兴奋, 先是露齿笑了起来, 随之和他一同放声大笑. 在嘉峰心底, 一股莫名的喜悦胀得满满地, 满满地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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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很快地, 两人便熟稔起来. 每天早晨, 嘉峰都到洋铎的家门口摁电铃, 洋铎一听见电铃声, 立刻飞也似地冲到门口, 准备和他一起上学. 两个人就读同一所小学, 一个一年级, 一个二年级, 尽管嘉峰身上穿著的永远是洗得快要绽线的制服, 和一身整齐毕挺的洋铎站在一起著实不搭调, 他们仍然亲密地牵著手, 迎向上学途中的晨曦.* u' ?& `0 e4 R' l* ~7 [
  放学之後, 嘉峰必须先待在家里练习一小时的小提琴, 他母亲会陪在身边监督,一刻都不容许嘉峰偷懒. 「一小时的学费要三百元, 在家里先练习好, 免得上小提琴老师又浪费时间叫你复习旧的曲子! 」他母亲总是这麽说./ b# Q9 V9 g  T
  这时候, 洋铎会把手和脸贴在嘉峰家里的纱门上, 著迷地看著屋里皱眉练琴的嘉峰. 他觉得, 小哥哥拉小提琴的样子好神气, 他很喜欢看嘉峰神气的模样. 往往一小时过後, 嘉峰抛下小提琴奔向他, 就开始为他抚平脸上被纱门压出来的细方格印子.+ |& }; @3 F6 k( \# b6 p4 @
  当然, 不上课也不必练琴的时候, 洋铎会带嘉峰到庙口戏棚下看歌仔戏. 台上锣鼓喧天, 哭调凄厉, 两人很快都学了起来. 薛平贵的唱腔是他们最爱  上口的一段 : 「我身骑白马....过三关....改换素衣啊....回....中....原....」唱到高昂处,一不小心还会把手中那包两人一起买来吃的零食撒得满地都是.
' r' U- M6 |% h9 X4 y  隔一阵子, 洋铎的家里添购了一部录放影机, 简直让两个小孩大开眼界, 大力水手、梁山伯与祝英台, 变成了他俩茶余饭後的话题, 尤其自武侠港剧上市之後, 洋铎更是如获至宝, 每天拉著嘉峰熟习英勇侠客们的招式, 若非  嘉峰有惧高症, 洋铎尚不肯放过邀他从树上一跃而下, 练习武当派轻功的机会呢!# _- r# R# N8 J- _" l2 h
  「武林至尊, 宝刀屠龙, 号令天下, 莫敢不从! 」洋铎手持扫帚, 目光如鹰地凝视著嘉峰, 嘉峰亦不敢轻敌, 双手成卧虎藏龙之式, 单脚提起, 他说这叫「虎爪绝户手」, 专门擒拿对手腰眼之後, 可令对方永远不能生育. 两人绕圈对峙, 完全模仿剧中架势, 练功至走火入魔之际, 父母的吆喝声也奈他们莫何, 唯有当高家母亲站在门口丢下一句: 「最新一集的『倚天屠龙记』租回来了! 」他俩才会鸣金休兵, 向高家客厅飞奔而去.  ]! t& m2 {+ {# x7 V2 ]
  在一起玩乐的时光, 是洋铎最快乐的时候, 对於嘉峰而言, 亦是如此., o' l) }$ T, U8 ?% i5 a. K
  嘉峰是家里的独生子, 没有兄弟姊妹, 认识洋铎之後, 他的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, 有洋铎陪著玩, 陪著笑闹, 自然而然, 原本孤僻的个性也随之敞开, 尤其在面对洋铎的时候, 一种身为哥哥的礼让情愫便油然而生.
0 W+ D) ^( o* J7 F. Y  「不要叫我多多嘛! 」洋铎常会闹些小别忸: 「我又不是庙口阿婆卖的饮料! 」) Q0 c$ Z5 O3 H; g5 m
  後来嘉峰改唤他为「羊咩咩」, 又惹来洋铎一阵抗议: 「好像女生的绰号! 」
8 o2 t$ N: @/ Z5 U/ P8 _) c4 }5 b  「高洋铎? 」嘉峰连名带姓地称呼他, 也引起他不高兴: 「太疏远了! 只有老师和同学才会这麽叫我. 」& x8 U; X/ J$ K' Y6 z  v5 G' d9 k3 Z
  洋铎的意见真多, 然而嘉峰就是这麽顺从他, 或者应该说是宠他, 因为每次洋铎撒娇得逞之後, 笑逐颜开的表情最让嘉峰满足. 嘉峰把他的话都放在心上, 从此之後不再叫他「多多」, 而改口唤他, 洋铎.* B* W: J) G! C
  洋铎也以拥有这麽一位小哥哥为荣. 在学校里, 一个年级才四个班级, 全校也不过二十四班, 几百名学生大多互相见过, 甚至相识; 嘉峰的功课好, 大家都知道, 每次月考总是第一, 洋铎的成绩只能算中等, 时常被母亲拿来和嘉峰相比而斥责, 他却不以为忤, 因为他可以得意洋洋地跟其他同学说: 「那个考第一名的吕嘉峰是我哥哥. 」年幼的洋铎, 彷佛沾了嘉峰的光, 这一点最让他引以为傲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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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Q6 H5 |. @/ j: {7 w( ^│ 民国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天气: 雨 中心德目: 友爱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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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o$ g1 _7 O3 B, M│   今天被妈妈骂了一顿, 因为月考我考了全班第二十八名. 小哥哥安慰我  # D6 \5 J3 l# L% p
│ 说, 下次再努力一点就好了, 他真是个亲切的哥哥, 就好像俞莲舟对张翠山  
. L9 T- p' @3 G% [7 F│ 说: 「五弟, 你我肝胆相照, 情逾骨肉, 便有天大的祸事, 二哥也跟你生死 
7 d  x) ?. G0 F0 S8 _& H2 b│ 与共. 」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  S5 L3 a0 Z( J& t& ~" [: c│  我很喜欢小哥哥, 希望我的功课可以像他一样好.           
+ h9 b, }2 Z8 V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. G  C8 [, s3 u0 |│ P.S. 妈妈说如果期考又考不好, 就不准我看录影带了, 我真可怜.     
# [  q+ {3 e$ q$ h& H/ H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7 e5 S  t) G! U2 o) o9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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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部评论6

沙发 2024-10-10 18:25:33 | 查看全部
  然而, 有次嘉峰仍然对他发了脾气: 「不要到处说我是你哥哥啦! 」那是洋铎四年级的事, 起因是洋铎班上的两个小女生跑到五年级教室窗外, 说是要看高洋铎的哥哥一眼, 闹得全班轰堂大笑: 「恋爱哦! 男人爱女生! 吕嘉峰一次爱两个女生....」$ ~8 n& _2 q  b( x
  「我才不要爱女生咧! 都是你害的啦! 谁是你哥哥? 以後不准叫我哥哥! 」当天放学後, 嘉峰绷著一张脸不跟他说话, 一直走到接近家门口的池塘边才冒出这一串连珠炮.
$ |: ]  R2 D! G& R  洋铎低声下气地应著: 「好嘛! 不要生气嘛! 小哥哥....」他伸出手来扯著嘉峰的衣袖./ S/ T$ |5 t! K- x
  「都跟你说不要叫我哥哥了....」嘉峰大吼一声, 生气地甩开他的手, 一不小心使力过大, 脚底一滑, 自己竟  然噗通一声, 跌进路旁的池塘里.
5 q% e' o$ @! t4 a. X+ J) p. r  只是一瞬间, 嘉峰的下半身已没入池中, 他惊恐万分地拚命挣扎, 想抓住岸边的芒草茎, 没想到愈挣扎, 就愈陷愈深, 不会游泳的他, 两只手在水面上哗啦哗啦挥舞著求救.
: b4 O' q2 U+ o6 M  「小哥哥....嘉峰! 不要怕! 我来救你了! 」洋铎被眼前这一幕震慑住, 幸好他的胆子大, 马上回过神来, 甩  开脚上鞋袜, 迳自往池子里跳.
  N3 l" m+ i, w% B) h  又是噗通一声, 不过熟谙水性的洋铎并没有溺水, 原来这是个废弃鱼 , 水深仅及胸. 他在泥泞之中稳住双脚, 赶紧拉住嘉峰的手. 慌乱的嘉峰一把抓住洋铎, 便再也不肯松开, 直到洋铎单手撑住池缘的土埂, 拽著扯著, 终於把他一起拉上岸.
; j' x& b$ t- z0 z3 P  「哇....呜....」两腿一软, 嘉峰瘫坐在池畔, 嚎啕大哭了起来, 才十岁的他,刚刚经历一场生死交关的劫数, 受了极深的惊吓.& r5 d; i7 M- S2 P, h) X  M
  一向都是小跟班的洋铎, 紧紧搂著嘉峰沾著泥巴湿透的身子, 嘴唇贴在他的耳旁轻声说著: 「不怕! 不怕! 有我在....」, m8 s6 _  x+ m. J
  嘉峰哭累了, 哽咽地喘著气, 洋铎从书包里拿出手帕, 仔仔细细地为他擦拭脸上的泥浆与泪痕. 嘉峰揉揉眼睛, 看著面前的救命恩人, 忽然发觉已经和四年前不同了; 洋铎的肤色晒黑了许多, 手掌变厚变大了, 体格也逐渐发育健壮, 虽然嘉峰比他还高出一个头, 相较之下, 反而没有他来得结实. 嘉峰两眼定著直向他看.
  {: c& E  t# ~: X  T  「没事了! 真好! 」洋铎被嘉峰瞧得浑身不自在, 尴尬地笑了起来, 不自觉拿起帮嘉峰擦去满脸污泥的手帕朝自己脖子胡乱抹著. 嘉峰发现了, 指给他看.3 l5 t. b$ k7 b( p- X6 @
  「啊! 」洋铎伸手又要去擦, 被嘉峰制止, 他吐了些口沫在掌心, 柔柔地为洋铎抹掉湿泥.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, 一路相互擦拭身体走回家, 柏油路面滴著两道水痕, 从池塘延伸到家门, 落日余晖, 拉长了他们的背影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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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後来家人问起, 嘉峰只是淡淡地说: 「我掉进池子里, 是洋铎拉我起来的. 」洋铎立在一旁得意地笑著, 隐隐察觉, 那是一种骄傲, 或许曾经在那一刻, 洋铎伸手拉住嘉峰之际, 他体会到自己拥有一股保护的能量, 像个男人似的.7 l( I' \! d; p' M
  「放暑假的时候, 我再带嘉峰去学游泳. 」从此以後, 洋铎向人提起他, 总是嘉峰长、嘉峰短, 果真不再叫他哥哥.
: f# f2 I6 x8 ^* L  他们仍旧一起上下学, 不同的是, 嘉峰开始叮咛洋铎注意功课、打完球不要立刻灌冷饮, 有时洋铎嫌他唠叨, 他也仅是微微一笑, 转身又帮洋铎写完几道数学习题.
1 |4 @- |: o. P" h  嘉峰当时天真的以为, 这是回报救命恩人最实际的做法, 关心他, 照顾他. 是的, 倘若洋铎施於他的是, 保护, 那麽他所能给予洋铎的便是, 照顾.
) W5 @: S' |1 F! `  「等我们长大以後, 要在山上盖一栋房子住在一起, 我负责砍柴、打猎, 嘉峰就待在家里帮我写作业, 还有陪我玩. 」有次洋铎振振有辞地跟两家大人这麽说, 惹得他们一阵讪笑: 「小孩子就是小孩子, 以後你们都会跟女生结婚, 各自成家立业. 」
6 E* f" Q& l# u# r  「不要! 嘉峰说他不要爱女生, 所以我也不要爱女生! 」自幼任性的洋铎, 最爱与人拌嘴、强出头, 即使忤逆大人也不在乎.
+ N+ `" o9 u: @5 A  大人们摆摆手, 不再理会这些童言童语, 洋铎不服气地拉著嘉峰的手说: 「走!我们去私奔! 」
8 n1 q# C$ Q- c: J5 a& ?  嘉峰被他拖著半跑半走, 到了小山丘顶的榕树旁边才停下来, 一脸诧异地问他:- A( c* i# S# k; w5 m2 y- A3 B" Y
  「什麽是私奔啊? 」
$ O4 R, B8 ]0 J: a. s% m  「笨! 你忘记张翠山和殷素素吗? 」洋铎指著大榕树下的一座小石龛, 顺手抓了几根垂落的须握在手里, 又抓了一把给嘉峰, 然後跪下来.4 K  C8 V. n* G5 ?- p
  「干嘛? 」嘉峰还是不懂, 莫名其妙地看著洋铎的举动.: K; A# n1 F/ e; {
  洋铎拉了他一把, 要他也跪在地上, 嘉峰顺从地照著做了., f" `* b# w0 K6 N
  「皇天在上, 后土在下, 弟子高洋铎, 今日和吕嘉峰结为连理, 祸福与共, 始终不负....」他闭上眼睛, 将港剧「倚天屠龙记」里学来的口白念了一遍, 嘉峰顶顶他的手肘问:「这个就叫做私奔? 」6 A7 l$ s# ]( h9 _, i3 {9 Q# q4 e4 [
  洋铎没有回答他, 恭敬地向石龛行了大礼, 又按著嘉峰的头, 要他也行礼如仪,这才站了起来, 拍去膝盖上的尘土, 嘴里嚷著: 「接下来是夫妻交拜! 」
" s9 E( {* c( }" T7 H+ V) z* k  嘉峰不是很了解整个仪式, 却听懂了「夫妻」这个字眼, 他随著洋铎起身, 好气又好笑地插嘴问道: 「谁说我们是夫妻啊? 」
2 O; o- d6 I4 B9 h3 |  洋铎瞪了他一眼, 大声说: 「刚才已经请土地公公作证人了, 你不可以反悔! 」
- E, O7 v' z& R  说完便拉长了声音, 学古装戏里的口吻高喊: 「夫..妻..交..拜....」& X* N* U5 d. r4 E* r/ d
  那个夏天, 蝉儿叫得特别响亮, 在南风轻拂、垂须广荫的榕树下, 两个穿著汗衫短裤的小男人, 就这麽, 私订终身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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│   民国七十二年六月四日 星期六 天气: 晴时多云 中心德目: 勇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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│   今天重新看了一次「倚天屠龙记」录影带, 张翠山和殷素素在冰山的上
$ `  I. ^. Q7 O! k. P" L: e: @3 `9 Q│ 面私订终身, 我妈妈说私订终身就是私奔, 也就是偷偷跑去结婚的意思, 私
/ T1 q) k  j6 T$ ?│ 奔需要很大的勇气. ' x2 W- a0 L& y
│   今天我们也私奔了, 好高兴喔! 我们还在老榕树的树干刻上嘉峰和我的 * l: E( i+ X/ }- E- Y+ o6 a
│ 名字. 下次嘉峰再掉进池塘的话, 我就可以像张翠山那样保护他了.   o" k, p3 |' _5 {" ]/ m8 t; }%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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│ P.S. 我喜欢保护嘉峰, 所以我很勇敢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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板凳 2024-10-10 18:33:01 | 查看全部
中学之後, 剃了小平头的洋铎和嘉峰仍旧一同上学, 课业压力逼得他们不再热衷於武侠剧的侠义世界, 嘉峰也停掉了小提琴课, 专心准备联考./ B6 x5 s( ^5 Q$ P0 J. s1 c. G
  没想到马失前蹄, 顶著全校第一名光圈的嘉峰, 居然没考上省中, 虽然进了第二志愿, 但还是让吕家父母颜面无光, 接连几天对他冷嘲热讽.
( C6 I, T# E3 i& L  那是七月底的一个下午, 即将升国三的洋铎上完暑期辅导课, 来到吕家要找嘉峰一起打球.
2 G- y5 p! z. ^3 l) ]5 F  大门没关, 刚走进院子, 就听见吕家屋里传来高分贝的争吵声.5 I8 G  {; R' {! K
  「都是你们多多每天往我们这儿跑, 害得他不能专心念书, 联考才会一蹋胡涂...」是吕家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.
: _" s; C$ o: \& L  「话不能这麽说啊! 以前他们玩在一起的时候, 你们嘉峰一样照拿第一啊! 怎麽这回就怪到我们多多头上呢? 」原来洋铎的母亲也在屋内, 语气尚称平和, 正忙著为他辩驳.
! F: `  i+ s* ~" ]9 u  听见两个母亲的对话, 洋铎捧著篮球站在纱门外, 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.吕家母亲一眼看见门外的他, 音调立刻提高八度: 「不怪你儿子, 要怪谁? 都已经半大不小了, 还整天跟我们嘉峰腻在一起, 两个男人成何体统? 」' k" |0 i5 c- o  ?# Y6 F- g! V
洋铎的母亲一听也动了肝火, 她拍桌子站了起来: 「你讲话要有良心啊! 我们姓高的好歹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, 那些不三不四的事, 可别扯上我们多多! 」「哎唷! 我都还没说什麽, 有人就自动抖出来, 说她儿子不三不四. 」吕家母亲故意指著呆立门口的洋铎说: 「你啊! 小心身败名裂哦....」  ~% `2 X9 M7 i9 x  e' q4 q, ?) h
  洋铎正打算转身逃离战场, 一个粗嘎的声音打断了这场争执: 「你们不要吵了!」是嘉峰, 他突然出现在楼梯台阶上, 胀红著一张脸.6 g: Y& f: `' i6 p/ W( q
  「不去念书跑来楼下干嘛? 也不想想下星期还有私中入学考试....」吕家母亲在气头上, 双手插腰便对著嘉峰破口大骂: 「别人来勾引你, 你就不读书啦? 」1 }8 {6 x! M$ i
  这句指桑骂槐让洋铎气愤地夺门而出, 手中的篮球用力砸在地上, 又高高地弹向空中.
% N' f" \! Q1 S. q  「洋铎! 」屋子里的嘉峰看见这一幕, 立刻就要追上去, 吕家母亲一把揪住他:
5 K# x% F* n- y6 |9 Z# a  「不准去! 」
: T8 [' w* i9 {6 T8 \$ C6 p  「不要你管! 」嘉峰忿恨地顶了嘴.
8 t# p8 q3 Y3 v5 r* J  啪地一声, 吕家母亲赏他一个耳光, 红辣辣的五指印不偏不倚地烙在他脸上, 嘉峰的眼镜也随之跌落地面, 摔成一堆玻璃碎片飞溅开来. 「你说什麽? 不要我管? 你凭什麽....」话还没说完, 嘉峰扯破喉咙大吼著: 「不要你管! 」
8 E9 S! L( `8 \9 T4 Y- l' K  又是一个巴掌响亮地打在嘉峰脸颊, 一旁的洋铎母亲简直看傻了眼.
# l" H7 F# W! ?4 Z5 r. R- Q  嘉峰甩开他母亲的手, 拉开门, 拔腿冲了出去.6 @4 Z  I) s1 {& L+ L" n  t
  纱门又反弹回来, 碰! 震落一地灰尘, 留下两个错愕的母亲, 和散落著晶莹的眼镜碎片, 安安静静地在午後阳光里, 停格.9 u- k$ H; S" ?0 J4 w2 b

  K: y' z: q# P& V) o  「洋铎! 」嘉峰追到镇外的老榕树下, 看见只穿著一件背心的洋铎果然独自蹲坐在隆起的树根上, 垂著头, 白色制服就挂在树枝上, 随风飘扬.
/ U6 I  e0 _9 }" k) o  「不要理我....」洋铎沉沉地说: 「是我害了你, 你不要过来....」) U  |: A: I3 F3 u/ z: P& q
  嘉峰向前走近一步, 开口想安慰他说: 「我妈妈口直心快, 你就别放在心上....」他却先声夺人喝令嘉峰: 「不要过来! 你妈妈说得对, 像你这种好学生, 不应该跟我整天厮混在一起. 」# ~/ K0 I" P5 D& W( y
  「你胡说! 」嘉峰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, 情急之下挤出一句: 「我不是好学生! 」3 B5 {' `6 m  k/ }  L
  洋铎冷笑著: 「哼! 你如果不是好学生, 那我就是流氓了. 」他抬起头, 斜眼看著几步之外的嘉峰, 单薄削瘦的身影逆著光, 鼻梁上少了副书生样儿的眼镜.
0 p0 l1 |# T6 @6 f  他沉默了一会儿, 站起来走向嘉峰: 「你的眼镜呢? 」走近一看, 嘉峰红肿的双颊历历在目, 却没有回答. 「你妈打你? 」洋铎伸出手来, 沿著嘉峰脸的轮廓, 轻轻抚摸著: 「痛不痛? 」语气已是十分和缓, 还带著几丝温柔.
, f7 _1 t. F1 w" i$ P2 y嘉峰摇摇头, 勉强装出笑容来: 「已经习惯了, 不痛, 真的, 一点都不痛....」
6 x6 c, S8 V* p0 ?! Y( \4 m, R3 H& n  「认识你这麽久,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妈会打人, 她怎麽可以打你? 就因为你没考上省中? 太过份了! 」洋铎看著他脸上的指痕, 才刚消下去的怨气顿时又起: 「她还打你哪里? 我看看! 」说著直接就要解开嘉峰上衣的扣子一探究竟.8 O$ H* L$ e2 Y
  「没有....没有....」嘉峰的声音听来微弱且胆怯, 任谁都不相信他没再受其他责罚.$ `4 a% o7 F+ ?; h7 B9 |# A; X
  洋铎不理会他的辩解, 迳自脱下他的上衣, 胳臂上的几道鞭痕旋即映入眼帘, 这时换嘉峰低著头, 像个犯错的孩子. 洋铎急了, 伸手掀起嘉峰的背心, 发现他的背胛又是伤痕累累; 即便是学校老师处罚学生, 顶多也只打打手心而已, 嘉峰实在被父母打得太凄惨了.
  J4 ^& E3 `9 _/ s: J9 J. E3 w  「你怎麽....都不跟我说? 」洋铎心疼地望著他, 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尽到保护嘉峰的责任, 尽管吕家父母不是洋铎所能够抗衡的.$ E) ~& k( I6 E) L& [
  裸著上身的嘉峰不停地发抖, 他知道, 说了也没用, 不如不说, 至少还可以和洋铎若无其事、嬉笑怒骂玩在一起; 然而, 豆大的泪珠竟然不争气地滑落脸庞, 他吸著鼻子想要忍住不哭, 却再也控制不了, 几天来所受的冤屈放肆地宣泄开来, 激动地哭出声音, 一发不可收拾.
9 |9 W* A; m4 M# x9 v: o  他的哭泣令洋铎不忍, 明明眼前是一个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的大男孩, 洋铎仍然张开双臂搂住他, 任由嘉峰埋在怀里放声大哭.
1 k6 Y: d$ X2 v9 h  「不怕! 不怕! 有我在这里....」彷佛又回到救起嘉峰的那一天, 洋铎试图哄他, 双唇贴在嘉峰耳畔轻声说著.
6 f% L% t4 ^# s. o  嘉峰也紧抱洋铎, 泣不成声地说: 「我....不知道....该....怎麽....办....」, q6 f+ W$ v4 k6 k1 W, Q1 K# G
  树下的风好凉, 洋铎的胸膛好热, 被嘉峰哭湿的背心黏贴著洋铎的身体, 有股热气自腹部传至上身, 在洋铎的胸口四处流窜、膨胀, 一种长大的感觉冲进脑门, 他忍不住亲吻了嘉峰的耳垂, 这触感在他唇舌之间激发出许多小电流, 促使洋铎继续沿著耳垂、脸颊, 一路向下亲吻, 直到沾上了嘉峰的唇.' n& j; P7 H# [3 k) c
  起初嘉峰有些退缩, 挣扎著想避开洋铎的双唇, 偏偏如何都挣脱不了他宽厚的肩膀与粗大硬的骨架, 终於, 嘉峰屈服了, 欲拒还迎地闭上眼睛轻触他湿润的唇., w. Q: z* T; o! R
  那是他们两人的初吻, 都献给了对方, 和著泪与笑, 咸咸又甜甜的青涩夏天.$ T$ H3 d% u! {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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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m* l8 h8 c5 d0 H# p2 R: [: Q4 Y8 O+ @
│   民国七十六年七月三十日 星期四 天气: 多云时晴 中心德目: 负责 : E4 R2 \9 r/ [9 p
4 z$ C8 \$ ~1 F0 o, Y
│    教育部何时才能废除联考制度呢? 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才这麽想, 是为了
5 A: k/ m9 D! b# s( o* \/ x5 \│ 嘉峰, 他因为没考上省中, 被他妈妈打得好惨. 6 |7 p# q0 Y" X/ }  T) f6 e
│   我对自己说过, 要保护嘉峰, 不让任何人事物伤害他, 所以呢? 我应该
/ F6 x9 ^' q. \5 i$ g│ 去报复他妈妈吗? 好难回答的问题, 简直比几何证明题还难. ) ?  Q9 ^: s& r) @3 H, Y9 O9 A
│    无论如何, 我要为嘉峰负起责任. ! e$ z/ Y, z# Q5 P
2 t- O# w. j# G' M0 D0 f
│ P.S. 今天亲了嘉峰, 那种感觉好刺激, 真想再来一次! 7 m8 i3 L. `: p! h; C1 [; w$ h8 [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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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板 2024-10-10 18:37:21 | 查看全部
 暑假剩下两星期的时候, 吕家父母已经安排好嘉峰到隔壁县的私中就读, 那是一所明星高中, 管教甚严, 所有学生一律住校, 以确保三年後都能风风光光考上大学.自从吕家母亲迁怒高家以来, 两家已有半个多月不曾往来, 昔日大人们凑桌打麻将, 小孩儿门前玩耍的情景早不复见, 因此洋铎和嘉峰只能趁大人不在家时偷偷溜到
; t6 i6 K2 D: P, s+ c- }/ k1 B镇外的老榕树下见面, 无法见面的日子, 便互相写信, 直到下次相遇时再交换著看.
9 v* ?+ j) h1 s5 t4 g! D  D$ M  这一晚, 吕家父母相偕至镇上采买嘉峰住校的民生必需品, 嘉峰就跑了出来, 依约朝洋铎房间的窗户掷石子作暗号. 不多时, 洋铎已穿著背心短裤, 骑上脚踏车载嘉峰向镇外而去.
, E0 O9 m; ^/ a1 o* a7 d# s  「明天我就要到学校去了. 」坐在後座上, 嘉峰环抱著洋铎, 对他说.' A- F$ G  Q. ^9 S. w' M! ^
  洋铎沉默不语, 拚命踩著踏板, 上坡颇为吃力, 他的背渗出汗滴, 湿透背心. 嘉峰把头贴在洋铎背後, 聆听他喘息的声音, 感受著这个男孩的汗水与体味, 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说话, 怕是一开口便要互道珍重.; Z6 O% \8 H& d2 e3 p
「带你去一个地方! 」骑过两旁都是稻田的产业道路, 洋铎终於打破沉默, 回头" d6 n- P- j) w- X
  告诉他, 脚下仍是不停踩著. 嘉峰点点头, 侧身看著他从小就很熟悉的田野, 在这没有星星的夜里, 一切都觉得神秘.
9 H( w6 ^" L2 Z% ~2 _" z  绕过一片竹林, 隐约可以听见水声, 是一条溪流吧! 嘉峰不曾到过这里, 因为许多年前听洋铎说过, 竹林後的溪边有鬼火出没, 他最怕鬼了, 再加上洋铎绘声绘影地说著鬼故事, 打死他都不肯到这麽远的地方来." F, e. i, r) k0 ^7 C
  水声愈来愈近, 洋铎跳下车, 说声: 「到了! 」嘉峰有些迟疑, 然而看见洋铎一本正经的模样, 心想应该不致於被捉弄, 也跟著下了车. 脚一落地, 沙沙的竹叶声音又让他紧张起来, 「洋铎....」他低声唤著, 洋铎转头看他, 浅浅一笑, 伸手便握住嘉峰的手: 「跟我来! 」
& t& U  }" |* J  P2 C  ]3 w, b: T  四周黑漆漆的, 除了两人的脚步声, 偶尔风吹过, 竹子互相摩擦就会发出嘎嘎响, 洋铎在前, 嘉峰随後, 他们坚定地牵著手, 亦步亦趋地爬上一个竹垄, 渐渐地, 竹林向两旁分开成一条小路, 野姜花的扑鼻香阵阵袭来, 溪流潺潺的水声就在耳边, 视野豁然开阔, 两人来到了小镇外的桃花源.
% Z2 N, A( @% S. q6 E# \8 W  「鬼火! 」嘉峰惊呼一声, 抓紧洋铎的手愈发不肯松开, 他看见黄绿色的光点在眼前忽左忽右地飘动.! G5 `8 l. B3 C3 p
「西元一九零零年....庚子年....光绪二十六年....我....十二岁....」洋铎突然压低声音, 断断续续地念了这麽一段话, 此情此景, 听来宛如清朝 尸再现.( U* u: I3 c( L0 v5 J9 d8 {
  嘉峰夸张地大叫一声: 「哇! 别吓人了啦! 」四面八方的微弱亮光立即灭去, 而他叫完之後却哈哈大笑起来, 丝毫没有先前恐惧黑夜的样子.
2 Q7 c: m' s1 S% a8 `  「你还记得? 」「那一夜我们说相声. 」「我也只记得这一句, 呵呵! 」「下一句是『你十二岁就长记性啊? 』」「啊! 我想起来了, 然後是『记得才清楚呢....』」「庙後头踢毽子, 祠堂前打陀螺, 殊堪回忆....不过小时候玩归玩, 国家大事照样发生....」他们异口同声地模仿京片子, 谈论著当年最流行的相声录音带, 嘻嘻哈哈的笑声在溪谷里回荡著.1 z  l, e( _2 W+ i: o
  「嘘! 」洋铎举起手指头示意嘉峰安静下来.
6 i) o* N0 x0 {" |, ], G7 X  嘉峰顿时又绷紧神经: 「怎麽了? 」4 X5 J6 D1 n, n' c5 h0 a, Q2 s
  洋铎蹑手蹑脚地爬到一块岩石边, 猛然扑向一个光点, 然後得意洋洋地拿到嘉峰面前献宝: 「给你! 」
+ K+ Z1 r4 t' n& Y! L! T「原来是萤火虫....」嘉峰松了一口气, 捧起双手, 从洋铎手里接过那只亮光,1 P: T8 Q4 [  R9 m3 q
  坐在地上低头仔细地端详著, 嘴上还挂著一抹微笑., Q4 s0 j& Z5 ]" U
  「喜欢吗? 」
/ ]& P+ h$ @0 e( G9 y  「嗯....喜欢. 」  R# d) z6 C) Y/ z- q
  「明天你就要走了....我想....虽然以後能够见面的机会不多....还是想跟你说...」洋铎吞吞吐吐地, 他想把意思表达清楚, 坐在嘉峰身旁却又显得手足无措.: M% A6 j: u0 B1 E
  「你想说什麽? 」嘉峰抬起头看他, 露出期待的表情.
" V6 T) V% Z8 c  洋铎想了想, 站立起来, 走到大岩石前面, 背对他, 鼓起勇气说: 「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, 可是希望你记得....没有星星的夜晚....还有萤火虫....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....还有我在你心里....不要怕....不要怕....」4 \$ u, h7 Q4 }6 Z* a+ [
  嘉峰缓缓起身, 放开那只萤火虫, 小光点在他身旁绕了几圈, 就飞走了. 他走到洋铎身後, 从背後紧紧将洋铎拥抱著, 这时, 有好多发光的萤火虫在他俩四周飞舞,柔柔的亮光点缀起黑夜, 像在山林里插著千万支小蜡 , 守候他们渡过临别前的最後一夜.
* _# K( u: t0 |
$ ]0 G5 L' p8 E# {$ ]+ ~; w8 j8 _  天亮以後, 吕家父亲右肩扛著一床被单, 左手提著皮箱, 和嘉峰在公路旁的站牌等车. 晨曦斜斜地在地面上画出三条直线, 直到开往隔壁县的铁灰色客运车到站, 穿著卡其制服的嘉峰独自上了车, 驶离, 然後地面只剩两道直线: 吕家父亲, 和那支生了锈的斑驳站牌.
, l, C) m" e/ P; t; C  嘉峰走到靠窗的座位旁, 看著父亲和家乡的风景一幕一幕向後退去. 这个山城,八年前张开双臂迎接陌生的他来临, 现在山风则又将路树摇摆地像是与他挥别.) N. p5 }4 m  @
  整部客运车上除了司机, 就只有嘉峰和一位老太太. 嘉峰踮著脚, 把皮箱和被单堆放到头顶上的行李架, 然後拉起车窗, 坐下来. 风吹得他衣袖翻飞, 两眼都眯了起来, 忽然, 远远地, 嘉峰从客运车的後照镜里看见一个小人影正骑著脚踏车紧跟在後, 飞快地, 逐渐追赶上笨重的老旧公车, 愈来愈近, 愈来愈清晰.
, m, F0 }; t7 `* i7 o  是洋铎.2 ~* n' M0 T2 ]/ e2 s8 y; ~& \5 G
  嘉峰惊讶地从座位上站起来, 抓著铁杆摇摇晃晃赶到司机旁边, 焦急地大喊: 「停车! 请你停车! 」司机困惑地看看嘉峰, 又看了後照镜一眼, 耸耸肩, 终於停下车, 打开车门.
! O& c# `$ ]  D: m3 Q1 E, D  洋铎气喘吁吁地骑到车门边, 高举双手, 递给嘉峰一个酱瓜空瓶, 里面装著一只萤火虫. 两人对望了几秒钟, 没再说什麽话, 他向嘉峰挥挥手, 车门便又关上, 缓缓地起动准备赶往下一段路程.
. s8 R! [: j7 g1 v, f  嘉峰从车窗探出头, 向後望去, 洋铎仍然奋力地踩著脚踏车尾随他, 似乎张嘴大声向他呼喊著, 可是风声呼呼灌耳, 嘉峰听不见洋铎究竟想对他说什麽, 眼看著洋铎再也追不上客运车了, 身影愈来愈渺小, 公路转了个弯, 就将他们分隔地很遥远, 很遥远.
9 K  f; N% {& F* e+ _. M  洋铎停了下来, 汗流浃背. 嘉峰走了, 山谷青翠地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, 彷佛关於他们的故事如同山岚那般被日光蒸散, 嘉峰拉著小提琴朴拙的声音, 模糊地飘散在空气中, 那尾音纤细地教人听不见....* k( v5 u! u) J! `8 b, V" v! T# x
  空旷的公路上, 洋铎和那部单车, 显得异常落寞.( @" F. r5 v( t( i' T, A

# X. X* `! J3 J& Y┌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┐9 Y: c+ v' ]3 ]& `& T- d4 T
2 V: D. }/ {9 R2 v; h, i  c
│ 民国七十六年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天气: 晴时多云 中心德目: 信义
+ X. n1 d# v- k# u! ?: t+ l" @. Z/ s4 n0 D
│   从前有个古人跟一个女子相约在桥下相会, 结果他等了好久, 那女子都# R5 P2 D# }1 s9 \( r
│ 没有出现, 後来河水上涨, 就要将他淹没, 他却仍然抱著桥墩不放, 因为他
3 w0 _- i# v- s' H│ 相信那女子不会失信於他. │
' D% `( u. x' J: _3 \│    嘉峰说这个故事的标题是「抱柱信」, 他真的读了很多书, 才会懂这麽 9 R0 G6 \4 d1 A3 U
│ 多. 可惜今天他到隔壁县的学校就读了, 以後我会变得很寂寞.
: _3 r' G4 W& p% u" z! F; a1 L; a/ ~# r6 b2 V6 }9 A, W! U
│ P.S. 他答应下个月回家的时候, 要先来找我, 我会一直等他回来.
9 H/ S2 B7 N* p2 A; C! }* E, {2 G. C; o+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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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# 2024-10-10 18:47:16 | 查看全部
世事无常, 嘉峰离家後半个月, 他父亲接到了调职令, 举家搬到北部去. 嘉峰在隔壁县那所私校读了一个学期之後, 也跟著转学北徙.8 t9 X, k+ x; u. m& U8 I
  他和洋铎之间的约定, 被这突如其来的驿马星动给搅乱了, 高中课业逼得紧, 两人连通信的机会也没有, 後来又重考一年, 待他如愿考上大学, 趁暑假回到小镇想找洋铎叙旧, 竟然, 已遍寻不著高家的音讯.
6 y: {1 I3 m% O8 V' ?* W7 w  「你说以前住在池塘边的高家呀? 他们早就不知道搬到什麽地方去罗! 那个池塘现在都填平盖起学校了. 」庙口卖零食的阿婆和蔼地告诉嘉峰. 只不过几年的光景而已, 阿婆脸上却已经布满皱纹, 一口牙齿也掉得没剩几颗, 上了年纪的人最爱怀旧,她拉著嘉峰的臂膀对他说: 「好久没看过歌仔戏了, 现代人谢神还愿都请那些电子花1 q3 m' x, Z5 K" K6 z. h+ J
车, 穿得少少的小姐来跳脱衣舞啦! 可是像我这种女人家, 还是比较喜欢看歌仔戏,你记不记得以前明华园来我们镇上公演的时候, 多少人携家带眷搬著小板凳来看戏呀? 」/ p# o+ Y5 g4 P& a' x
  嘉峰来到新设立的国民小学门口, 站在围墙外向里面看去, 空荡荡的秋千一动也不动地悬著, 两只野狗懒洋洋地趴在树荫底下睡觉, 一旁的红色扶桑花开得正艳, 是放暑假之故吧! 整个校园空无一人.# F3 S3 {* q& n! K
  他又问了附近人家, 却都是新搬来的住户, 没人听过高家的消息, 也没人认得他, 好像, 洋铎一家人根本不曾存在於这个镇上一样.
, [- I& N' }* e4 f0 j  「那麽後山那片竹林呢? 有很多萤火虫的溪谷, 你们知道吗? 」
2 @* I6 g$ l/ P' e  大家面面相觑地摇摇头, 自从工业区进驻小镇以来, 山坡纷纷开挖, 溪流莫不枯竭, 哪来的後山竹林、流萤溪谷?6 a' b+ {& W) t
  烈日当空, 他走到骑楼下拭汗, 顺便投了几枚硬币向自动贩卖机买罐饮料, 这年头, 现代化的机器在山城里亦随处可见, 冰冰凉凉的易开罐可乐凝著细小水珠, 俘虏了纯朴小镇子民的口舌., X" |" {; C6 W2 f! `1 p- u. Z
  嘉峰开始怀疑自己的童年到底是不是一场梦, 如同晋人至桃花源, 再寻已不复当年.. k2 F+ c: X) _1 {

! s& o8 M6 Q5 I- V; i+ A1 s  他忆起了一幅绘制在梦中的地图: 和父母亲住在一起的两层楼平房, 有个种满空心菜的小庭院, 隔著一堵墙, 是洋铎的家, 青瓦白墙、中西和璧, 骄傲地炫耀著异於寻常百姓的风格; 两家墙外有条柏油路, 不宽, 邻著一个荒烟漫草的池塘, 就是嘉峰跌落的那处, 柏油路的尽头是国中校门, 转个弯便到了天公庙, 庙口有个红砖广场,对面是歌仔戏棚, 庙的另一端是通往县城的公路, 当时他和洋铎就读的国小就在公路旁, 蜿延的公路爬上山丘, 山丘背面是竹林和小溪, 正面则有一棵几十年的老榕树.) j2 b2 ]7 H* Y  Q
  是的, 每当他回想起住在镇上的日子, 和洋铎的点点滴滴, 这些路标就浮现脑海, 一幅完全属於他和洋铎的地图, 没有大人们常去的农会、镇公所及警察局, 因为对於嘉峰而言, 那些不带有回忆的建筑物, 是不存在的.
% k  `+ ?0 N7 h0 T  p6 r; x& Q( K$ S  这一天, 嘉峰重游了梦境地图的每一处, 沧海桑田, 人事已非, 莫不让他怅然而返, 当他决定搭车离开这个没有洋铎没有回忆的小镇时, 忽然想起了老榕树.' {) _: C0 D$ R; f" S: r# o  D, r0 y
  那棵榕树下, 是洋铎和他私订终身的地方啊! 两个懵懂的孩童在此许下「祸福与共, 始终不负」的誓盟, 老榕树和石龛里的土地公公为他俩作了见证.6 i' R9 `. w$ T0 ]! _' e
  也许, 这是最後一线希望了, 明知老树不会开口对他说话, 嘉峰仍是紧张兴奋地手心冒汗, 只要回到榕树下, 找到树干上两人当年刻印的名字, 就可以证明自己的确曾经和洋铎如此爱恋过, 只要回忆还在....
. P( ]1 j# E/ F" B  嘉峰急急忙忙地离开客运站. 「先生啊! 最後一班车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开了, 你不搭车吗? 」售票小姐在水泥砌成的售票亭内呼唤他, 他却没有听见, 一心一意只想找到老榕树, 沿著公路向山丘匆匆走去.
9 A% g3 n2 K0 W2 d8 d  太阳还没有下山, 烘得嘉峰边走边脱去上衣, 系在腰间; 他走过庙口, 阿婆还坐在杂货店门口摇著扇子, 他经过小学, 母校校门上「欢迎莅临指导」的红色牌匾早已褪色却仍忘了拆下. 他知道, 脚程再快一点, 再走几百公尺就可以看到老榕树了.6 z, X3 v2 F1 ?2 I% _
  两旁的房舍愈来愈低矮稀疏, 取而代之列队迎接的是胀得饱满的谷穗. 嘉峰加快脚步穿过稻田了, 他抹去额前的汗滴, 开始向前奔跑, 快到了, 就快到了, 公路坡度开始上升, 他气喘如牛, 脚底发麻, 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到终点, 即使两腿已经快要不听使唤.
4 h' l, a  M% j* |+ f* Q8 `  他看到地平线了, 映入眼帘的是一丛突出地平线的墨绿色, 再快一点, 嘉峰卖力向前跑, 那是老榕树, 老榕树还在, 就要看到树干了, 远远地, 只要横跨过公路就可以触摸得到它. 嘉峰脸上青筋毕露, 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住脚步, 双手撑著膝盖, 弯腰喘息, 汗水早就浸湿了身上的背心, 米色长裤也透出深色水印贴在腿上.# p$ H# f, O# ?
  轰轰轰! 一阵机械操作的声音突然响起, 稍微松懈情绪的嘉峰顿时被惊醒, 他抬起头, 看见公路对岸, 一部黄色推土机正缓缓出现, 有个身著肮脏白色背心、头戴胶盔的男人操著控制杆坐在里面. 嘉峰这才注意到, 树下四周都围起黄色胶带, 地面还插著一块看不清楚字样的白漆木质告示板, 这里好像变成工地了.
, `/ Z0 f; |! |  G% _# q  推土机一步步逼近老榕树, 履带喀啦喀啦地发出声音, 前方的推勺铲进土里, 树枝和叶片纷纷晃动了起来.3 e- w! Y3 T# |* @) C- |
  「不要! 」嘉峰惊恐地大叫著, 那男人就要除掉老榕树了, 「不可以! 」但是推土机上的男人充耳不闻, 於是嘉峰想都不想, 就跨过中央分隔岛, 向公路对面跑去,他要制止推土机.. V. Z( l" A; ~5 q8 b
  喀一声, 老树应声倒下, 哗啦啦扬起漫天尘土和落叶, 嘉峰迟了一步, 目瞪口呆地站在路面上看著这一幕, 凄凉的风中残烛.+ ]8 `2 \# |8 J" y) W6 d
  「有什麽事吗? 」待尘埃落定後, 推土机上的男人看见了他, 跳下来问道.
$ C# u* c! [5 w5 T% Y$ \6 [  嘉峰困难地摇摇头, 觉得双腿无力, 然後眼前一黑, 倒卧地上.
) X% G  d7 c# a7 I3 v/ y, u% t  蓝天白云之下, 绿草如茵的山丘顶上, 被挖开的黄泥土地横躺著一棵老榕树, 一个年轻男人, 和他牵挂了十几年的回忆....
; E/ K9 N# _3 K4 m7 U
9 p5 o/ ^! p$ U. X( }  遗忘是横的丝线, 提醒是直的丝线, 交错相织成一匹名为回忆的地毯. 回忆, 褪成接近无限透明的绿色, 那就是, 夏天的颜色.) ~1 e& w& e0 W7 y! c
2 w* D2 V$ A. c  r-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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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K9 v1 U- z& `; u' {1 e
, |3 g$ p; o: P- a6 ]  s( J│ 民国八十年八月十七日 星期六 天气: 晴 中心德目: 有恒 ' y% R) z- J4 m7 i7 B1 X
4 v1 ~. X$ ~7 ^( v
│ 是谁和谁的心 刻在树上的痕迹
& c" E5 K8 }# E0 H1 W& m│ 是谁和谁的名 留在墙上未曾洗去
: p/ [3 L- Q( H  h. q' _│ 虽然分手的季节在变 虽然离别的理由在变 + u' M2 ?9 [, B2 ^/ k% n
│ 但那些青梅竹马的爱情 不曾忘记
  X3 r5 J1 o; q. @1 V9 D8 }/ k0 q9 `: k$ p+ C
│ 是谁给谁的信 藏在深锁的抽屉 6 ^  [: C; R* C2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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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o0 i* A5 C8 c4 b/ |$ o" {* w1 y│ 虽然夫夫的誓言在变 虽然说谎的方式在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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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x8 Y- ?. A0 B' z# t) V) V. f) 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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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D/ {/ ?* I" P* R│ 那些我们天真的以为 永远不会结束的事 - b! i0 S- ~8 H7 x, ^5 s
│ 而做过的梦 唱过的歌 爱过的人 ) H+ @. o* [" h
│ 留在漫漫岁月不能再续 ! y; d0 L2 w2 D$ S
│ 青梅竹马·周治平 6 I' s5 Q# {3 z. o" T5 F
0 ?7 d/ w9 o) Y6 B6 ~+ U1 u
│ P.S. 在前一阵子报纸的大学联考榜单里找到了嘉峰的名字, 忽然想起山丘
) E9 }) Q- f9 m2 O' M8 i) H% n; M│ 上的老榕树. 听说山丘即将变成别墅区, 老榕树也会被砍倒, 我想,
- `! M+ S# }  v: o3 s1 o# C│ 这样也好....
9 G: K/ Z' B# Y6 j. B7 k: `└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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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# 2024-10-10 18:48:44 | 查看全部
 「明天你就要走了....我想....虽然以後能够见面的机会不多....还是想跟你说...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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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# 2024-10-10 18:54:50 | 查看全部
 「明天你就要走了....我想....虽然以後能够见面的机会不多....还是想跟你说...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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